《太极拳往事》“禇桂亭:学宗多门的杨家虎将”一章,作者注明主要参考严承德,金尧森,张键,以及张庆保口述,由本人整理的一些文章。蒙此书作者季培刚先生看得起,这一章节中摘录了我写的好几大段文字。但其中第96页有五、六段自然段落文字,在最后一段表注了“[1]”,以至有人以为上面好几段文字都是我写的。其实,这96页,只有最后一节,即从“1949年”至“不如仍以教拳为生”是我的文字,其它不是我的。特此说明。
但这96页前面几段文字叙述的历史事实不太正确,甚至有严重失实的问题。有朋友来电责问,我只能解释这些不是我写的。我不敢掠人之美,但也不想代人受过。照理不是我写的东西,我也不便说三道四。鲁迅先生的儿子周海婴说过一句话,“不真实的历史缺憾,不马上纠正,我们就是历史的罪人。”历史的责任感迫使我出来说几句,写出来与原作者商榷,也希望“知情人”、武术研究家们提供更详细、更正确的资料。
一,关于禇桂亭与傅剑秋携手合著“形意刺枪术”一书的经过
96 页第一自然段:“民国二十年(1931)‘九一八’事变后,国难日深,禇桂亭亟思为救国出力。针对军刺枪术的弱点,独创了‘形意刺枪术’,说服时任江苏省保安处长项致庄专门开创训练班,培训武术教官,以‘形意刺枪术’为主要内容,毕业后派出施教。此后,江苏保安队的官兵统一改用‘形意刺枪术’。”这一段文字不仅在前几年武术杂志上发表,并在网上广为传播,造成了一定的影响。这段历史是有其事,但“独创”二字不正确,需要作些纠正。天津傅占民先生对我讲:“他家里的人看了之后说,怎么只写禇桂亭一个人,不提傅剑秋?”傅占民先生是傅剑秋的孙子,他对这段历史知道得更清楚些,他在“傅式形意网”上有比较详细的叙述。2010年4月12日,我当“红娘”,相约把傅剑秋的孙子傅占民、傅占奎等四人请到上海,与禇桂亭的孙子禇玉诚会面。两位武术宗师的后人在上海握手,共谈先辈往事,共叙“旧”情,共同激励将祖辈武艺发扬光大,振兴中华武术。 话题自然提到到“形意刺枪术”一书。傅家把这书的原本也带到上海,不仅给禇玉诚看,禇桂亭的弟子张庆保,徐薇也看了,傅家徒孙高铁鸟四人也在场见证。我把书拍摄下来,高铁鸟又拿去复印。下面让我把这本《形意刺枪术》的来龙去脉讲清楚。 武术传记小说《逝去的武林》写到形意拳和枪术:“历史证据表明,中国抗日部队曾以形意门武功训练士兵,如《最新形意刺枪术》一书,就印成方便随身携带的小册子。这是历史上形意拳大规模运用于“保家卫国”实战中的证据。”我看了这段文字,很留意这本珍贵的书是谁写的?可惜书中介绍得过于简略。最近,从“傅式形意网”读到了傅剑秋大师的孙子傅占民先生写的文章。文章介绍“形意拳老拳谱”:“此拳谱是1934 年傅剑秋与禇桂亭在浙江项致庄部队做武术教官时合出的一套教材,上有五形拳八式,连环拳和形意刺枪术、形意劈刀术,当时项致庄是浙江省保安司令。这套教材主要以“形意刺枪术和形意劈刀术”为主要内容,学习毕业的官兵派到各连队再施教。此后,江苏保安队的官兵统一改用“形意刺枪术和形意劈刀术”。到1937年“八一三”上海抗战时,保安队官兵与日寇展开肉搏,殊死战斗数月。“形意刺枪术和形意劈刀术”起了重要的作用。”这里补充一点,当时的“保安部队”与现在的保安并不是一码事。保安队是杂牌地方部队,不同于正规的野战部队,武器准备也差得多。有野心的保安部队司令,为提高自己的“身价”,也有提高部队战斗力的愿望。所以并不需要 “说服”项致庄,而是一拍即合的。另外,很重要的因素是傅剑秋的作用。“1934年,傅剑秋由禇桂亭之介绍来无锡任浙军项致庄部队当武术教练”。出于他的职业责任心,一心有所作为,教授部队提高搏斗能力,是他的职责。日寇侵略我国后,尤其是1932年“一二八”事件后,在南京国民政府侍卫队担任国术总教官的禇桂亭先生早有报国之心。禇桂亭与傅剑秋携手合作编书,也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产生的。这本教材署名是“任邱 禇桂亭;宁河 傅剑秋 合著”。两人合著的书就不能说“独创”,是不应该只说甲而不提乙的。教材编写后,封面由项致庄题字,无锡艺海印刷厂印刷,下发部队各级。为了提高训练质量,傅剑秋不仅叫儿子傅少侠到无锡部队驻地一起训练骨干,并从南京请来禇桂亭示范训练。在训练中还有一段小插曲,一位军官学了刺枪术后,与傅剑秋对练,老是刺不中老师,就埋怨刺枪术不灵光。傅剑秋就告诉他:“不是技术不对,而你刺的靶子是死的,打起仗来,敌人是话的,要话着使才行”。这支部队经过训练,其战斗力得到很大的提升。蒋介石日记中记载,1937年8月9日,日军中尉大山勇夫与一等兵斋藤挑衅,杀死保安队员一人,保安部队奋起反抗,射杀日军大山勇夫与斋藤。打响“八一三”凇沪保卫战。保安部队作战顽强英勇,但损失惨重。禇桂亭与傅剑秋两人自凇沪战争失利后各奔东西,至死未能再见。但这本携手合作的教材,以及刺枪术等国术永远传承下来。这一本曾经影响中国军队搏斗术训练的教材,虽然传承下来,但却默默尘封了半个世纪。文革时间,禇傅两家都遭受灾难,禇先生收藏的四大箱国术书刊资料,全被红卫兵抄走,焚之一炬。傅家的藏书亦然。这是中华武术巨大的损失。苍天有眼,在和谐社会的今天,这本教材也重见天日。傅剑秋有位名叫王曾茂山西徒弟,藏有一本教材,虽历经文革等灾难,还是偷偷保持下来。他儿子虽然不习武,出于对父辈敬重,也继续保管好。几经曲折,傅家后人得知消息后,才让此书重见天日。傅家后人将此书的消息与照片传至网上,让尘封几十年的瑰宝,重现光彩,让有志于武术研究的拳友有了份宝贵的资料。王富茂先生功德无量。
网上、书中关于刺枪术一书的话题,是有其事,不正确完整而已。而下面一段历史故事,写得太离谱了,更需要纠正,以正视听。
二,禇桂亭不可能在1940年参加因黄河水灾的募捐义演。
《太极拳往事》96页第三自然段,“民国二十九年(1940)黄河沿岸发到水,禇桂亭参加义演募捐救灾。当时还有徐悲鸿卖画,盖叫天演戏。”作者把义演的时间搞错了,不可能是在1940年。我认为是在1935年或1936年,但我拿不出证据来证明,希望能有历史研究家来帮助查找证据,证明义演确切的年份。虽然,我拿不出证据证明是在1935年,但并不影响我否定1940年。 理由一,民国时期,黄河水灾几乎年年有,灾害最严重的是1933年与1935年两次。据《黄河的两次大决口》一文记载:“民国时期频繁发生黄河决口”,“民国时期,在山东历次黄河水患中,当数1933年、1935年发生的两次大决口灾害最大,影响也最大。”“ 1933年黄河决口,危害甚巨,被称为“黄河百年来之奇变”、“空前之大灾”。”“ 第二次大决口是在1935年。这次决口带来的灾害甚于上一次。”详细的灾情,那些数据惨不忍睹!我不忍抄录,谁如果存有疑虑,请自己去查阅。1933年大灾,国民党救灾不力,被国外报刊批评,使老蒋十分难堪。1935年灾害更严重,国民政府至少要装个样儿给老百姓瞧瞧,成立了救灾的机构,搞了些活动。中国老百姓平时有点自顾自,但在大灾之时有却大爱,义演募捐活动还是不少的。当时,禇桂亭身为国民政府侍卫队武术教官,武术界名流,在这种情况下,肯定是“有钱出钱,有力出力”,全力以赴的。如1951年抗美援朝捐献飞机大炮的义演,他也是十分投入的。所以他决不会拖到1940年才去参加的。1940年南京早已沦陷,黄河两岸也在日寇铁蹄之下。1937年10月17日蒋介石跑到重庆去了,他的政府己不能有效控制这个地区,怎么能去救灾?1940年,汪伪政府在南京挂牌,如果搞“救灾”,只能是汉奸们领导下搞,禇桂亭能参加吗?不能!因为他早已经过河内、仰光,进入云南昆明,到达大后方重庆。禇玉诚回忆,文革中造反派勒令他爷爷写“交代材料”,他爷爷口述,由他记录了这段“交代”的经过。 理由二,1940年徐悲鸿在印度,不可能又同时参加义演救灾活动。徐悲鸿的两位夫人写的回忆录中,都有很详细的记载。《徐悲鸿一生》写道“1937年11月,日军占领上海,12月南京又失守,武汉岌岌可危。”“为了筹款捐助这些无家可归的难民,也为了向华侨和国外宣传抗战,悲鸿决定去新加坡举行画展。”“1940年春,悲鸿应印度诗哲泰戈尔之邀,(从新加坡)赴印度国际大学讲学。”“1940年11月,悲鸿向邻邦印度告别,踏上了赴新加坡的旅程。”1942年夏天才回重庆。蒋碧微的《我与悲鸿》一书中写得更详细,有兴趣的读者可自己查阅,我不再赘述。
盖叫天1940年演戏活动中没有查到有为黄河水灾而搞的募捐义演。所以,上面所说褚桂亭1940年为救灾参加募捐义演是没有根据的。如有,也决不是1940年。
三,关于禇桂亭有否被禇民谊扣押?
《太极拳往事》96页第四自然段:“汪伪政府要员禇民谊自置铜质太极球和太极棒,编成太极操,要禇桂亭替他宣传推广,被禇桂亭婉拒,后又让禇桂亭编写太极拳书。禇桂亭到了禇民谊府上后,问清缘由,拒绝为其效力,结果被禇民谊扣住不放。禇桂亭于深夜击倒几名带枪的警卫,翻墙逃离,一直隐居到抗战结束之后才露面。”这段文字太胡编乱造了,简直是在写武侠小说,又大有文革遗风。作为禇桂亭老师的门徒杜撰故事,本想为老师涂金,实际反而抹了黑,实在不应该。这故事网上流传甚广,不得不澄清一下,以正视听。
据跟随禇桂亭老师15年之久的张庆保说:“老师从来没有说起过有这样的事,而且抗战时老师在大后方,怎么会与‘汪伪政府要员’有搭界。”禇玉诚文革中,曾经帮爷爷记录抄写“交代”。据他回忆,爷爷根本没有在汪伪政府的沦陷区呆过,更没有“隐居”的经历。镇江吴正祥老人,曾是汪精卫、褚民谊的侍卫,也是褚桂亭的徒弟,他也否认有过这样的事。
禇桂亭在南京国民政府侍卫队担任国术教官时,汪精卫担任行政院院长,禇民谊任秘书长。都是侍卫队保护的对象。那时与他们相识与交往是很正常的事。汪精卫的老婆陈碧君和女儿跟禇桂亭学拳,而且学得还不差,很得禇老师欣赏。褚桂亭曾对张庆保讲起,汪精卫有一把宝剑,(这把宝剑如果今天还在的话,价值连城。关于这把宝剑的故事,我将另文介绍。)汪精卫不习武,感到那把剑在他手里没有用,就把剑送给连襟禇民谊。禇民谊说陈碧君母女在跟禇桂亭学拳,由陈碧君出面送给禇桂亭比较好。而且禇桂亭是国术高手,剑在他手中才是物有所归。褚桂亭老师一直把剑藏在床后墙角,拿给张庆保看的时候,也只拉出一尺,只见寒光一闪,剑很快就合上。足见剑的珍贵和老师对剑的珍惜爱护。可惜,罪恶的文革中,剑被抄走失落。褚民谊是国民党元老,又是政府要员。1929年国术比武大会,他担任评判委员副委员长,在国术界也有一定声望。他如果要搞什么太极操之类的花样,或写太极拳的书,要搞,他有足够的能量去搞,何需借助褚桂亭之力。何须弄出扣押褚桂亭的无赖手段,害得褚桂亭要翻墙逃走,隐居起来。这太小说化了,不是在写历史。况且,褚桂亭是侍卫们的国术教官,那些警卫是他的学生,难道他们还不知道老师的武功?要弄得褚老师在“深夜击倒几名带枪的警卫,翻墙逃离”,这太不符合逻辑了。如果是小说蛮精彩,但必竟是历史,不能自由发挥。汪精卫、褚民谊那时尚未投敌,还不是汉奸,不能为了突出褚老师而过分的丑化他们。历史需要实事求是。即使他们后来沦为汉奸,也不能因政治去否定一切。象文革中丑化林彪一样,否定他所有的一切,反而不真实。
2010-4/1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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